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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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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排水

金不換沒有離開幾天,在陶瓷管道燒制作坊歇了幾日後,別院傳出了更好的消息,江大人弄出的腳踏式繅車又改好了!

“江大人做的?”金不換繞著六尺高的繅車嘖嘖稱奇,“結構變化不大。”

趙成耳朵尖聽到了,朝他看了一眼又慢吞吞道:“手搖改為腳踏,大人改了部分受力與操作結構。”

兩人技術領域並不重合,說得再專業也改變不了金不換聽不太懂的事實。

趙成選取最為普通簡便的說法,不加掩飾地稱讚道:“腳踏繅車能成功改良,意味著織布機同能使用這種技術。若是給予踏板力量的是水流,好若水車,流水帶動踏板,推動織布機……”

他近乎是癡迷地看著木頭架子打造的繅車,試圖拆分各個機括的主要作用,再將得來的成果應用在織布機上。

林師爺心中一動,相信江無眠同樣看出此事——他從來相信江無眠的聰慧,然後者未置一詞,提也未提。

可惜地將念頭壓到心底,林師爺等回到縣衙問了江無眠。

江知縣嘆了口氣,神情煩惱又帶著猶豫。

他想了又想,組織好前因過程後果才道:“繅車——手搖繅車出現前,繅絲方式是每家每戶人工動手。繅車出現後,人力轉為物力,工具太少,於是幾家幾戶結為一體,輪流使用。”

伴隨工具出現,繅絲形式出現變化。

林師爺沈默著,思索江無眠話中的重點。

江無眠繼續說道,話中提到作坊,“倘若工具迅速推行,再設立作坊。以抽絲為生的人大批量湧向作坊,整個作坊的生產大幅提高,縣裏將擁有諸多的生絲。”

林師爺快速地瞥了江無眠一眼,他未曾在那張過於蒼白的臉龐上看到欣喜,只有覆雜。

“大人,擁有更多的生絲,難道不是好事嗎?”

林師爺不解。

水田犁、水泥、紅磚、造紙全部擁有作坊,它們誕生時江無眠並沒有如此——如此覆雜的情緒。

是好事,同樣也不是好事。

江無眠掐了掐眉心的刻痕,這些並不是很相同。

水田犁不能完全代替曲轅犁,因為價格太高,它對曲轅犁的沖擊並非是一瞬間的。

水泥紅磚亦如此,而造紙,說句實話,它本身產量跟不上,對市場的影響微弱到不記數。

繅車不同,改良的第二版和手搖式繅車的價格相差不大,效率卻近乎是它的兩倍。

也就意味著產量是原有的兩倍,谷賤傷農的原理同樣適用於生絲。

趙成提出的水力織布機設想,更是能加快這種現象的出現。

林師爺後知後覺,“價格等同,生絲翻倍。若是一整個作坊用此等繅車,商隊不需挨家挨戶上門收購生絲,只需在作坊說一聲即可滿足交易需求。”

作坊裏的人會受到商隊歡迎,會因賣出的生絲獲得工錢。

可等著商戶上門收購生絲的家家戶戶,他們完全失去繅絲織布收入,或者收入大幅縮水。

如此一來,是犧牲部分百姓的生計,讓另外部分百姓生計好起來。

林師爺倒吸一口涼氣,猛然灌了一盞涼茶,從舌尖苦到心尖。

他措辭愈加謹慎,“大人,一開始新做的戶籍中,按農林牧副漁的分類算,縣內有六成百姓副業是繅絲織布。”

江無眠格外鎮靜,他同樣是脫口而出,“的確,六成百姓,繅絲織布為副業,其中有一成百姓以其為主業,三成依附為生,其餘兩成以為副業。”

設立繅絲織布作坊的後果他完全能想象。

作坊建立,產出大量生絲、絲綢,它們以優惠價格占據市場,好似虎入山林,侵吞蠶食,排擠個體,直到吞噬殆盡。

在此期間,以紡織為生的家庭無疑是首個犧牲品。

江無眠提筆給恩師去了一封信,他在猶豫是先推出繅車待日後開作坊還是在推出改良版繅車時直接宣布成立,信中不加任何私人感情,全是並不嚴謹但在別人看來過於詳細的數據。

此等關乎多人身家性命的事,自然要恩師過目才可行動。

謝硯行收到信,撂下處理到一半的公務,神情嚴肅囑咐趙同知找出府上的歷年稅收與桑蠶養殖等相關文書。

趙同知額頭冷汗滑下,歷來稅收貓膩頗多,南康府又有鹽課,其中更是水深無比。

謝知府今日突然提及,是準備拿府衙中的貪汙之人開刀,樹立威信?

又聽謝知府補充道:“其餘縣內並不著急,府衙上的,韶遠縣歷年來的,有關桑課蠶絲一類相關文書,盡然取來。”

趙同知冷汗稍退,“大人稍待片刻,下官去去就回。”

急匆匆出了側廳,心中暗中哀嚎自己倒黴,怎麽就來了這麽一位想一出是一出的知府!

路上遇見悠閑的董宇,心中不是滋味。

前任知府沒了,師爺跟著進去了,整個府衙裏除了新知府就是他們地位最高。

全是給知府辦事的,怎麽自己這麽倒黴得風雨裏奔波,姓董的無事人一樣慢慢悠悠晃蕩?

他頗不是滋味地上前道:“董兄,謝知府一來就去韶遠縣,現在又因韶遠縣一封信指使得小弟團團轉,你說說這……這像話嗎!”

董通判與趙同知兩人一同在背後討論新知府來歷脾性時,就對此題答案做了萬般猜測,就是沒一個準的。

不過這回,趙同知抱怨完,董通判臉上浮現出得意而又滿足的微笑,嘴角上揚,裝模作樣地一撇茶沫。

呷了口茶,低聲道:“趙賢弟,這就不知道了吧?”

趙同知“嘶”了一聲,打量董通判好幾下,試探問道:“董兄,莫非你?”打聽出消息來了?

董通判自傲一點頭,“當然。趙賢弟你應是知道的,愚兄癡長你幾歲,來得早些,在韶遠縣做過幾年縣丞,在此站住跟腳,多虧拜了縣裏的義父。”

趙同知的確知道,他雖來得晚,但好在相處多年,清楚董宇當時靠義父關系走通知府路子,蒙知府指點才做了南康府通判。

但現在提這話和新知府去韶遠縣有關系嗎?

不對,稍等,還真有點關系。

趙同知若有所思地猜測道:“董兄意思是,知府與韶遠縣的人有關系,一來就去縣內,是為了找人,拜訪人?

遠的不說,韶遠縣裏來的新知縣、紮根在島上不走的薛將軍,都有可能是新知府要去尋的人。

三人有一明顯共通點,全是北地來的,還是皇帝親自下旨送來的。

如此一來,倒是說得通了。

董通判笑得勝券在握,拍拍趙同知肩膀,“何止,愚兄在縣內有一侄兒,他弟弟的好友正在縣衙當差上值,恰逢遇見謝知府入縣衙。尚在街上,江無眠一出,對知府口稱‘恩師’!”

恩師!

多數情況下,能不帶姓氏地稱呼一個人“恩師”,定是入門徒弟,與普通的生員、學生有所區別。

趙同知驚疑不定,下意識拉著董通判去開放無人的廊下言語,他困惑又疑惑道:“師徒二人被貶謫至一個州府之中?!”

沒道理啊!

貶謫不是流放,能讓一家人全變成白身罪犯放在一塊管理處置,它仍是做官,朝廷命官之身!

若是貶謫湊在一起,能糾結成當地一大勢力,再加之天高皇帝遠的,貶謫有何意思?!

董通判也瞧不明白,不過倒是知道日後遇見韶遠縣上的事情,多請知府拿主意。

瞧瞧這位大人一來做了什麽,直奔韶遠縣,看他的知縣弟子去了!

這話倒是不錯,趙同知連連點頭,笑道:“多謝董兄提點小弟,改日小弟做東,請董兄萬萬賞光。”

有董通判的提醒,趙同知幹活認真,不再是敷衍。

事實上,無需他親自動手,只要拿出態度來,吩咐底下人按年份仔細擺放,最後把文書帶給謝知府即可。

左右賣個好,日後好說話不是?

謝硯行精神抖擻,花費一旬時間了解過南康府與韶遠縣上大致情況,斟酌著回了信。

江無眠接到信件,沈思一夜,趕出新計劃。

恩師說得格外在理,只要作坊開得多,需要不斷招攬勞工,那必然會讓家家戶戶受到的損失減少,甚至從中受益。

“足夠大的作坊與足夠多的人手。”江無眠攤開計劃,看得在場人等一陣頭疼。

林師爺好歹有心理準備,周縣丞臉色忍不住發青,蔣秋恨不得把賬本甩到江無眠臉上,唯獨趙成還在認真研究水力織布的點子。

林師爺先給江無眠作了提醒,“陶瓷排水管道尚在修整中,大人您要求在外貼一層磚石結構,水泥抹面,再放入陶瓷。因結構覆雜,全縣工程隊皆在上工。”

言下之意,想建作坊,也得往後排日子了。

全縣正在忙乎,為了江無眠提出的排水設想,工程隊是天蒙蒙亮就開挖,若非晚上黑燈瞎火看不見,怕能日夜兼程趕工。

眼看韶遠縣的雨天不斷增多,一月中有半月小雨大雨不斷,剩下半月也是斷斷續續陣雨。

能在水量增多成水災前挖好,不至於擔心水淹房屋,晚間能睡個好覺。

江無眠剛想說找村子裏出人搭建,又聽林師爺道:“工程隊忙著,民兵操練不能斷,剩下的人在緊著肥料作坊,準備追肥。”

您總不會讓姑娘夫人們去砌磚抹面抗大梁?

江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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